一条长脖鹿

好了歌注

几经沉浮,牛肉还是牛肉,猪脑还是猪脑。

一条帅狗:



“这要是我们青岛,”张继科拿手比了个脸盆大小,他手指甲修剪得很短,指甲盖圆圆的,“螃蟹至少这么大。”他挑了一边眉,一副你别不信的口气张口就吹:“皮皮虾这~么大,青口扇贝这么大,哎哟真的,”他两手越长张越开眼看要比划出一条鲸鱼,“海里的鱼都这么大!”

“对对对,你们青岛鱼大。”他师傅拿筷子挑了鱼的眼睛,夹到他碗里,也不知道是哪里流传开来的迷信,吃哪补哪,对乒乓球运动员而言眼睛无疑重要极了。张继科换上勺子,配上两口饭,巴拉巴拉吞了。

师傅给鱼挑刺,他徒弟好养活,草鱼也好多宝鱼也好,什么鱼都吃;但是耿直,要是味道不行,他会一边吃一边点评:“难吃!”丝毫不顾及师傅碎得和麻婆豆腐似的玻璃心。师傅攒够了一勺子鱼肉,舀到他碗里,“什么时候带师傅去青岛钓鱼,给你钓条大的杀了吃。”

张继科往那边挤了挤眉毛,两只眼睛都表示这鱼肉太碎了,要那边那段大块的。他吃饱了满口答应:“好,以后带您出海,钓大鱼!让您尝尝我爸的手艺。”

师傅又给他递了杯茶,张继科双手接过,低头吹了吹:“我爸煮的鱼也是没话说,”他咕噜咕噜喝下去,“手艺和您一样好。”

师傅被哄开心了,抱着另一只茶杯眉开眼笑。



师傅把入户花园辟了做茶室,师徒俩没事就喜欢窝在那里,有时在离师傅家没几步站远的地方上班的师兄也会来,那那台金丝楠木桌上就成了麻辣火锅。

烟火气熏得辣眼睛,肥牛毛肚毛血旺吃得屁股疼。师徒儿三埋头苦吃,一边喝着冰豆奶,一边暗算锅里肉片的数量。

火锅是场战争,红红的,辣辣的,滚烫的。几经浮沉,裹满下过千回油的调料,牛肉还是牛肉,猪脑还是猪脑。

男人还是男人。

真男人从不喜欢穿衣服。

张继科拿余光瞅了眼师兄白嫩嫩的肚皮,自以为很谦虚地嗤笑了一声:白斩鸡。他用一种自以为很低调的姿态挥舞筷子夹了数片牛肉给师傅:“您吃,还嫩着。”

从肩胛到胳膊纹理清晰的肌肉依次展开,要是日头好,阳光照上他小麦色的皮肤能反射出晶莹的汗。张继科致力于跨越人种差别,他的肤色终将是倔强古铜。

可惜成都的天总是阴阴的,那轮太阳有他没他一样,如石中之火,让人失了尺度,不知老之将至,不知逝者如斯。



他对成都的天气嗤之以鼻,不分明。师兄完全晓得他要说这要是青岛:“好撩好撩,青岛又是辣个样子嘛!”

师兄说话鼻音很重,一口保留完整的乡音。

他抱着豆奶瓶子眯着眼睛想,这要是青岛。



可他十几岁就离开故乡,故乡退的太远,春夏秋冬皆看不见,只有过年那五天——甚至不到五天。他孤身远行,自从他跳上那辆差点要了他的命的火车。



青岛的雾霭,云岚,以及城市上空的风。只要给上一点时光,街角的硬柳会长出枝丫,柳絮飘到他坐着的公交车的窗口,公交车沿着海湾开一圈,海湾边上的店铺那些贝壳串起来的风铃当啷当啷的响,张继科靠着车窗睡着了,被风吹出一个狂乱的发型。小学同学和他一起练乒乓球,在到站之前拎起他的耳朵往门口挤,小学门口是一条长长的坡道,张继科跑的比谁都快,他把他们所有人都甩在了后面,无人并肩。

学校正对着菜市场,到公交站之前会经过一家老字号的锅贴店,物美价廉,一个五毛钱的锅贴个头比皮皮虾大。张继科咽了咽口水,他捏紧了兜里的五十块钱,给妈妈换了一大捧花。

他不记得那些花是什么样的了。



于是他只好说:“是咸的。”是无拘无束的海风,如青鱼,如野马。

“好嘛,”师兄说,“那成都是麻滴。”

师傅给他们倒了两小碗醪糟,加入枸杞和很多冰糖。醪糟酿的时间够长,有了酒味,冰冰的,甜甜的。张继科酒量极差,小时候他父亲的书柜里全都是酒,他不爱喝。那都是涩的苦的。长大了好师傅这口甜酒,师傅不给他多喝,怕他蛀牙。

而父亲说人生酸甜苦辣麻香咸,甜香只占了四分之一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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